超脱现实的脆弱外力和扎根现实的虚妄家庭
2007年 12月 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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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先祖様万々歳!
押井守1989年5月至1990年1月发售的全六卷OVA,1990年他又以这六卷OVA为根据重新剪辑推出了剧场版[MAROKO 麿子]。
风格是完全的舞台剧化,不论是台词还是故事结构节奏和表演方式,都呈现的是一出舞台剧的形态。虽然整剧只有六话,故事的场景也依照六幕只固定发生在几个场景内,剧情只依靠角色之间大段大段冗长而饶舌的,信息量庞大和繁杂的对话来推进,故事仍然进行得跌宕起伏,人物形象和代表性也鲜明深刻。OVA的每集开头都以一种动物的习性来隐喻当集内容的发展,虽然最后一集的[蝴蝶之梦]没有动物的比喻,却在回想全剧时发现在第一话[恶妇破家]开头出现的杜鹃,早就意指了整个故事的中心。
故事说的是一天一个和平的随处可见的三人家庭,四方田家庸庸碌碌的顶梁柱父亲甲子国,讨厌和邻居交往的母亲多美子,青春骚动期的温室花朵儿子犬丸,在一个无聊的如往常一样的星期日里,突然一个花样少女来访。自称是犬丸的孙女的四方田磨子的到访,把这个普通幸福的家庭闹得天翻地覆,最后妻离子散家庭破碎,犬丸也死在街头,而磨子也消失了踪影不知去向。
很早以前开始,至今也是,很多的电影都不断地讨论和研究过关于稳定的资本主义社会中稳定的资本主义中产阶级小家庭看似和平的外壳下随时可能崩溃的脆弱性(说是资本主义社会因为这类多是资本主义国家的电影)。无数的中产阶级小家庭,既核家族(日语用词,以下皆以此代称)才是一整个稳定的资本主义社会的基石。由核家族延伸的大家族,家族圈,到城市,国家,一切皆以核家族为原点而产生。而这样的核家族的稳定的先题则是,家族中最小范围内成员职责的划分和不可跨越。父亲是家庭的经济中心的话则必须要担负起养育家族的责任,不管多么辛苦和枯燥的社会工作都有义务做下去。而作为对外的核家族二把手,内在核家族一把手的母亲则实际拥有操控整个家族的实质权力,也负责照顾整个家族成员的生活。作为核家族中延续的下一代的儿子(或者女儿,但是儿子更有代表性,不过不少西方此类电影是设定为儿子和女儿同时存在),不知世事且暴躁雀跃,是整个核家族中的不安定分子,但生活一切完全仰以父母鼻息不能逃脱,在长大以后潜移默化被父母的教育影响,而发展出新的核家族,达到社会国家的延续和发展的重要因素。
而这样的看似稳定的结构中,却被一个不可思议的外力而破坏。自称是从未来而来的,与儿子同样岁数的花季少女的出现。实际上以现实角度而言,从未来而来这种话其实根本不具有任何根据性,纯属于最站不住脚的说词,虽然磨子提供了作为四方田家族的血缘的证据(屁股上的星形胎记),但这种胎记的真实性却没有得到证实过。这样毫无现实立场的外力就能把一个蛋壳家庭的外壳敲碎,最先是由作为核家族中最不安定的儿子犬丸而造成的。第五话[一莲托生]的开头就以被父母抚养的温室幼鸟为喻过,这样完全让父母抚养不知世间险恶的孩子,甚至对于自己的父母都具有怀疑的强烈攻击性,却会在青春期的时候无法抗拒异性的诱惑而自行把树壳打破,面对不可预知的外界。对于犬丸来说,他想要的不过就是和美丽可爱又乖顺的磨子发生性关系,或者说想要脱离自己所鄙视的安逸家庭生活打造自己的活跃舞台。对于他来说磨子来自未来也好,是自己的孙女也好,还是对方根本就是个骗子也好,这根本都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他不过是仪仗对方的说辞顺势承认而能达到把这个突来的少女留下的目的。对于青春期的少年来说,能和一个漂亮的妙龄少女同一屋檐下,能够脱离自己所鄙视的庸俗的家庭生活开创自己的主角青春舞台,比事实或者别的什么远来得重要得多。
如果说作为不安定因子的犬丸为磨子的进入打开了大门,却是父亲的甲子国的肯定让磨子能够进入这个家庭。作为核家族经济中心的甲子国仅以星型胎记就承认了磨子,与其说是接受了这个血统证明这样荒谬的说辞,不如说是他正是因为对方的荒谬性而简单地接受了磨子。这点在第三话[虎视眈眈]的时候作为另一方外力的伴内也跟多美子解释过。对于日日夜夜生活在没有个人的生活中,不论是日常工作还是家庭生活都过于现实到让人快要忘记自己的个体性的父亲甲子国来说,正是完全不可思议的磨子给与了自己能超脱这样螺丝钉式自我的机会。所以在接受了磨子之后完全把她当作自己的家人,把她当作“曾孙女”来对待。这个女孩可爱又温顺,对自己礼貌又温柔,大概是在自己周遭唯一能够把自己当作尊敬的对象来对待。而不是推卸责任的课长,垃圾一样的老爸或者是只是被称为丈夫的男人。因此才卖了旧公寓不惜借高利贷500万在郊外买下一栋房子要过幸福的家庭生活。而之后又被跟随着磨子到来的,自称时空管理员的室内文明宣布要逮捕磨子而打破了自己的幸福计划,进而铤而走险去抢劫了500万,最终把整个家族推向彻底的破灭。
那么,实际上导致了后来家庭的彻底失控和破灭的,是身为母亲的多美子的退出和身份替换。原本作为核家族中最具有控制权和领导地位的多美子,因为丈夫对于自己言论的反抗而接受磨子不可置信的言论而受了打击,感觉到自己地位受到了威胁而负气离家。这样的母亲的地位,和外来少女突然进入家庭之间的关系以更为现实性来说,则就是通常说的婆媳关系。原本是家族中唯一的女人却拥有绝对控制权和主角地位的母亲,因为某一日儿子突然带回来的陌生少女,甚至宣布了新家族构成宣言而产生的复杂心态。不过本剧比现实情况不同的是在于来访者还拥有的非现实性和待考察身份,所以这样虚幻的外力却大大地冲击了自己扎根十几年的地位,更难让多美子接受。而接受了这样外来者的不仅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丈夫也能坦然接受,感觉到自己地位不保的多美子的负气出走,正是给突然到来的磨子让出了位置,正式成为这个核家族的女主人,进而把整个家族引导致破碎。之后多美子靠着另一个外力侦探伴内的帮助,以调查磨子的真实身份为名来实质挽救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虽然最后以得查出磨子很早以来就不断在各个核家庭中突然出现,再把一个个的家庭引导致破碎和毁灭。但是这个事实因为犬丸对磨子的迷恋而宣布要娶磨子所打破,无论如何多美子也无法取回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之后又因甲子国的犯罪行为而把一家的社会地位彻底打破,对于已经融入这个家族的磨子多美子不再执著于驱赶而是正式把磨子当作家人,为了这个家人之名,这个名存实亡只能靠着外力[磨子]而支离破碎连接起来的四方田家,多美子成为了领导者带领着一整个家族(还有情夫兼侦探的伴内)走上了团伙逃亡之路,走向毁灭。
跟随着磨子的到来而出现的自称时空管理员的室内文明,表面上看来是引导家族破灭的第二个力量(逮捕磨子造成犬丸和磨子的出逃,还有父亲的铤而走险,重新组织起一家。和最后的给与这出混乱破碎家庭剧的胡闹一击),实际上依然是依附着[磨子]存在的外力的一部份而已。根据第五话一莲托生中文明的自白来看,如果真如文明所说他就是犬丸的儿子,磨子是他的女儿,他自己是自己女儿的儿子的关系的话,那么实际上他也不过是这个核家族中,既被引导致破灭,却又是这破灭的证据的家族一分子。
关于多美子的情夫伴内,虽然一直以看好戏的局外人身份登场,但是因为和多美子的关系(剧中没有清楚的挑明)还有委托而介入了这场明朗家庭破坏喜剧。虽然他说要证明真实靠的只有相片这种科学的铁证,而不是语言文字这些纯印象的东西,也确实搜集到了很多磨子于各个不同家庭间突然介入和彻底破坏的证据(照片)。但是这些所谓真实也没有挽救和改变这个家庭破灭的事实和结局。因为不管事实如何(实际上后来已经没有人在乎事实),在接受了磨子单方面说辞的瞬间,这个家庭也就接受了这个外力的介入。不管这个家庭中有人是主动接受的,还是本就渴望的,或者是原本反抗但因为事实已无法扭转反而更积极地接受的,理由和原因不论如何,都不会动摇一个看似稳固的中产阶级核家族接受了一个荒谬外力,并且把家族内部平衡打破无法修正的事实。
那么作为整剧的中心,这个破家的恶妇,磨子。其实是一个非常温柔可人,有着端正的古风道德价值观,礼貌又谦卑的美貌花季少女。犬丸确实对她很迷恋,可实质上她并没有作出过主动诱惑犬丸的行为,既没有答应犬丸和他一起洗澡,也一直都恭敬地称犬丸为爷爷,在犬丸要和她私奔的时候也一直心挂着甲子国的安危,并且愿意为了犬丸出去找工作并且寻找到好男人为四方田家繁衍子孙。她既没有唆使过甲子国去借高利贷买房子,也没有赶走过多美子,只是一直说着想和祖先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最后一话[蝴蝶之梦]中,成为立食师四处流浪的犬丸却说着一切都是磨子的阴谋。在按照她的设计引导着大家只能靠她来维系家族之后她却突然失踪了,之后已经崩坏的家庭因为作为家族中心的她的消失而分崩离析,蹲监狱的,生死不明的,还有流浪的。也许确实如犬丸所说这是磨子的阴谋,以她乖顺的姿态,不反抗地跟随的模样把家族成员的缝隙扩大进而引导至毁灭。然而如果以[一莲托生]中文明的告白为准的话,磨子也不过是文明派来过去拜见先祖(按照历史发展的理论,磨子和犬丸不相遇就不能生下文明,如果他们两个不相遇那此时的文明就不应该存在,时间驳论)。她只是按照别人的话做而已。而又如果她确实是一个骗子,那么通篇看下来她并没有主动劝诱对方去做过什么行为,不过是安静地跟随着事态发展,然后消失。
事实上,这个安稳的核家族的内部,早也就布满了不安稳的因素。躁动的想要冲破家庭保护牢笼,却没有自力更生和辨别是非能力的年轻人。作为家族中的经济支撑却在社会和家庭内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心理地位,被抹杀了独立人格性的男主人。安然地享受和控制着整个核家族的女主人。这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的位置和关系一旦有一个外力介入,不管那外力是多么荒谬和看似无害,都能够在一瞬之间分崩离析。
如果由作为社会安定根本的核家族上升至整个安稳的社会国家,那么实际上社会国家也不过是靠着各种压抑的,各自压制依赖的关系和地位来维持。某一天一旦一个意想不到的外力介入,那么也会面临着破灭的到来。
OVA的最后以好不容易赶回原来的家,眼睁睁看着磨子说的时空机器(一个气球飞船的外形)远离的犬丸作结。他最后流着泪倒在雪地之中,一只黄色的蝴蝶渐渐飞远,就跟磨子第一天到来的时候穿着一样嫩黄嫩黄的,快要发芽一般新鲜。然后他死了。说不定这一切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或者也不过只是蝴蝶的一场梦。
by yangyi_eva
| 2007-12-20 00:43
| A等杂想